怀念伯父刘福乔先生

2022年12月28日（壬寅年腊月初六）上午，我敬爱的伯父刘福乔先生在家中溘然长逝，享年83岁。当噩耗传来，当目睹他如熟睡般的遗容，当此后忆及他生前的音容笑貌和谆谆教诲，我们屡屡悲伤不已，泣下沾襟。

回忆伯父的一生，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一生。幼年失怙的他，在两个哥哥的资助下完成大学学业，毕业后带着大学时的恋人回到家乡，将一生奉献给家乡的教育事业，培养出大量的人才（诗人海子就读高河中学时他是副校长，工作中对这个憨厚朴实的小个子学生爱护有加）。工作生涯中他获得过全国先进教育工作者等各种荣誉称号，在将怀宁中学托举成省级示范高中后功成身退，退休后依然工作不辍，为民办教育发挥余热。

记得我第一次到合肥时是盛夏，参加为期半个月的专科听力和口语的训练和考试。考试结束后伯父让我去他家小住。我回家的那天清晨，年过六旬的他拎着我的行李，硬是送我走了两站多路，确认了一辆到安庆的大巴车后才放心让我上车。本科最后一年，伯父还在润安公学当顾问。我有一次去看他，他带我参观学校，又到他的办公室，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魏书生的《班主任工作漫谈》，递给我说：“你这个年纪这个学科，大概率是要当班主任的。这本书要好好看。”这是我读完的第一本教师成长方向的书，到今天一直陪着我，工作中给了我许多帮助。毕业的时候，老家的意向学校以我的第一学历不是本科为由拒绝了我，临时代课的学校迟迟不说愿意接收我，同学却在聊天时有意无意炫耀因为亲戚关系已经确定在省城某大学附校工作。我在伯父家向小姑倾诉烦恼，他知道后在饭桌上鼓励我：“不可否认社会上会有一些走后门的事，一个单位领导有时候也不得不面对这些事情，但是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领导们更需要和看重的是能干事情的人。所以你只要自己提升能力，就不要怕没有工作。”而等到编制问题解决了我高高兴兴向他报喜时，他又面无表情地批评：“心理素质不行，还要修炼。”可是在别人面前，他又不遗余力夸奖我们姐妹俩和父亲一样，自力更生、自学成才，对我们的骄傲和欣赏总是溢于言表。

伯父有着深切的乡土情怀。他像一个大家长，默默关注着每个晚辈的成长。中考的时候我在他家吃住，他会在吃饭时观察我喜欢吃什么，让小姑下一顿接着做。无论谁去他家，他都详细询问老家各家的情况。哪家孩子上大学了，谁家孩子找到工作了，或者哪家小两口有点小矛盾了……当我们惊讶于他比刚刚从老家回来的我们还清楚时，他会略带孩子气地狡黠地笑笑。他为我们的每一点进步而骄傲着。八十岁左右时，活到老学到老的他玩上了用微信小程序做短视频，把各个时期所有家人的照片放到视频里。照片旁逐一认真备注：东生是我们家第一个特级教师、梅芳是我们家第一个女研究生……当我们看到那些动辄几十张甚至上百张照片拼成的小视频时，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克服既近视又老花，还因为帕金森后遗症而手抖的困难，拼接照片再用手写输入法一个个打字的。他告诉我们对孩子要赏识教育，自己对我们也是这么做的：无论是谁，他都能找到优点夸奖。事业上暂时还没起步，他就在照片旁备注性格开朗、舞姿风流或者家庭和睦、笑容灿烂……我们去他家做客，他从来不摆长辈架子，总是热情地倒茶拿水果、招呼我们落座；饭后一改睡午觉的习惯，陪我们聊天、打牌。打牌时他不再是一个严肃的长者，而是成了动不动偷牌、塞牌还笑话别人“癞子头上不生毛”的老顽童。

伯父还是我们心目中忠贞爱情的典范。和婶婶在大学结识、定情，婚后相濡以沫半个多世纪。他们养女有道、教子有方，把子女培养成了对社会有用的人，孩子们成家立业后也特别重视教育。如今三个孙辈也十分有出息。退休后，两个人无论到哪都形影不离。前两年，有一次他要喊午休的婶婶起床，几分钟还没动静，我就过去看看。发现伯父正在俯身轻吻还在熟睡的婶婶，两人花白的头发凑在一起，那温柔而缱绻的画面令我不禁驻足屏息，生怕打扰了这份美好……去世的当天早晨，已经感染新冠的他还在为婶婶忙前忙后，给她量血压、测血氧，嘱咐她用药，谁能想到早饭后他就那么快地永远离开我们了呢？

伯父像一棵高大的榕树，努力为所有的孩子们遮风挡雨。“花飨逝者，风暖斯人”，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这棵大树即将叶落归根。然而，“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他对“家风”的阐释，他对我们的期望，都将鼓舞我们相亲相爱、互帮互助，积极面对各种困难，活出精彩人生！